《礼记正义》卷五十三 中庸第三十一 五和中庸
《礼记正义》卷五十三 中庸第三十一
在下位不获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获,得也。言臣不得於君,则不得居位治民。获乎上有道,不信乎朋友,不获乎上矣。信乎朋友有道,不顺乎亲,不信乎朋友矣。顺乎亲有道,反诸身不诚,不顺乎亲矣。诚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诚乎身矣。言知善之为善,乃能行诚。
[疏]“在下”至“身矣”。○正义曰:此明为臣为人,皆须诚信於身,然后可得之事。○“在下位不获乎上”者,获,得也。言人臣处在下位,不得於君上之意,则不得居位以治民,故云“民不可得而治矣”。○“获乎上有道,不信乎朋友,不获乎上矣”者,言臣欲得君上之意,先须有道德信著朋友。若道德无信著乎朋友,则不得君上之意矣。言欲得上意,先须信乎朋友也。○“信乎朋友有道,不顺乎亲,则不信乎朋友矣”者,言欲行信著於朋友,先须有道顺乎其亲。若不顺乎其亲,则不信乎朋友矣。○“顺乎亲有道,反诸身不诚,不顺乎亲矣”者,言欲顺乎亲,必须有道,反於己身,使有至诚。若身不能至诚,则不能“顺乎亲矣”。○“诚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诚乎身矣”者,言欲行至诚於身,先须有道明乎善行。若不明乎善行,则不能至诚乎身矣。言明乎善行,始能至诚乎身。能职诚乎身,始能顺乎亲。顺乎亲,始能信乎朋友。信乎朋友,始能得君上之意。得乎君上之意,始得居位治民也。
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诚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圣人也。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言“诚者”,天性也。“诚之者”,学而诚之者也。因诚身说有大至诚。○中,丁仲反,又如字,下“中道”同。从,七容反。
[疏]“诚者”至“者也”。○正义曰:前经欲明事君,先须身有至诚。此经明至诚之道,天之性也。则人当学其至诚之性,是上天之道不为而诚,不思而得。若天之性有杀,信著四时,是天之道。“诚之者人之道也”者,言人能勉力学此至诚,是人之道也。不学则不得,故云人之道。○“诚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圣人也”者,此覆说上文“诚者,天之道也”。唯圣人能然,谓不勉励而自中当於善,不思虑而自得於善,从容间暇而自中乎道,以圣人性合於天道自然,故云“圣人也”。○“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此覆说上文“诚之者,人之道也”,谓由学而致此至诚,谓贤人也。言选择善事,而坚固执之,行之不已,遂致至诚也。○注“因诚身说有大至诚”。○正义曰:以前经云欲事亲事君,先须修身,有大至诚,故此说有大至诚。大至诚,则经云“诚者,天之道也”,圣人是矣。
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有弗学,学之弗能,弗措也。有弗问,问之弗知,弗措也。有弗思,思之弗得,弗措也。有弗辨,辨之弗明,弗措也。有弗行,行之弗笃,弗措也。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果能此道矣,虽愚必明,虽柔必强。此劝人学诚其身也。果,犹决也。○措,七路反,下及注皆同,置也。强,其良反。
[疏]“博学”至“必强”。○正义曰:此一经申明上经“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事。○“有弗学,学之弗能,弗措也”者,谓身有事,不能常学习,当须勤力学之。措,置也。言学不至於能,不措置休废,必待能之乃已也。以下诸事皆然,此一句覆上“博学之”也。○“有弗问,问之弗知,弗措也”,覆上“审问之”也。“有弗思,思之弗得,弗措也”,覆上“慎思之”也。“有弗辨,辨之弗明,弗措也”,覆上“明辨之”也。“有弗行,行之弗笃,弗措也”,覆上“笃行之”也。○“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谓他人性识聪敏,一学则能知之,己当百倍用功而学,使能知之,言己加心精勤之多,恒百倍於他人也。○“果能此道矣,虽愚必明,虽柔必强”,果,谓果决也。若决能为此百倍用功之道,识虑虽复愚弱,而必至明强。此劝人学诚其身也。
自诚明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教。诚则明矣,明则诚矣。自,由也。由至诚而有明德,是圣人之性者也。由明德而有至诚,是贤人学以知之也。有至诚则必有明德,有明德则必有至诚。
[疏]“自诚”至“诚矣”。○正义曰:此一经显天性至诚,或学而能。两者虽异,功用则相通。○“自诚明谓之性”者,此说天性自诚者。自,由也,言由天性至诚,而身有明德,此乃自然天性如此,故“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教”者,此说学而至诚,由身聪明,勉力学习,而致至诚,非由天性教习使然,故云“谓之教”。然则“自诚明谓之性”,圣人之德也。“自明诚谓之教”,贤人之德也。○“诚则明矣”者,言圣人天性至诚,则能有明德,由至诚而致明也。○“明则诚矣”者,谓贤人由身聪明习学,乃致至诚,故云“明则诚矣”。是诚则能明,明则能诚,优劣虽异,二者皆通有至诚也。
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尽性者,谓顺理之使不失其所也。赞,助也。育,生也。助天地之化生,谓圣人受命在王位致大平。○大音泰。
[疏]“唯天”至“参矣”。○正义曰:此明天性至诚,圣人之道也。“唯天下至诚”者,谓一天下之内,至极诚信为圣人也。○“为能尽其性”者,以其至极诚信,与天地合,故能“尽其性”。既尽其性,则能尽其人与万物之性,是以下云“能尽人之性”。既能尽人性,则能尽万物之性,故能赞助天地之化育,功与天地相参。上云“诚者,天之道”,此兼云“地”者,上说至诚之理由神妙而来,故特云“天之道”。此据化育生物,故并云“地”也。
其次致曲,曲能有诚,诚则形,形则著,著则明,明则动,动则变,变则化。唯天下至诚为能化。“其次”,谓“自明诚”者也。致,至也。曲,犹小小之事也。不能尽性而有至诚,於有义焉而已,形谓人见其功也。尽性之诚,人不能见也。著,形之大者也。明,著之显者也。动,动人心也。变,改恶为善也,变之久则化而性善也。
[疏]“其次”至“能化”。○正义曰:此一经明贤人习学而致至诚,故云“其次致曲”。曲,谓细小之事。言其贤人致行细小之事不能尽性,於细小之事能有至诚也。○“诚则形,形则著”者,谓不能自然至诚,由学而来,故诚则人见其功,是“诚则形”也。初有小形,后乃大而明,著故云“形则著”也。若天性至诚之人不能见,则不形不著也。○“著则明,明则动”者,由著故显明,由明能感动於众。○“动则变,变则化”者,既感动人心,渐变恶为善,变而既久,遂至於化。言恶人全化为善,人无复为恶也。○“唯天下至诚为能化”,言唯天下学致至诚之人,为能化恶为善,改移旧俗。不如前经天生至诚,能尽其性,与天地参矣。○注“其次”至“善也”。○正义曰:以前经云“自明诚谓之教”,是由明而致诚,是贤人,次於圣人,故云“其次,谓自明诚也”。云“不能尽性而有至诚,於有义焉而已”者,言此次诚不能如至诚尽物之性,但能有至诚於细小物焉而已。云“形谓人见其功也”者,由次诚彰露,人皆见其功也。云“尽性之诚,人不能见也”者,言天性至诚,神妙无体,人不见也。云“著,形之大者也”,解经“形则著”,初有微形,后则大而形著。云“变之久则化而性善也”者,解经“变则化”,初渐谓之变,变时新旧两体俱有,变尽旧体而有新体谓之为“化”。如《月令》鸠化为鹰,是为鹰之时非复鸠也,犹如善人无复有恶也。
至诚之道,可以前知。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见乎蓍龟,动乎四体,祸福将至,善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之,故至诚如神。“可以前知”者,言天不欺至诚者也。前,亦先也。祯祥、妖孽,蓍龟之占,虽其时有小人、愚主,皆为至诚能知者出也。四体,谓龟之四足,春占后左,夏占前左,秋占前右,冬占后右。○祯音贞。妖,於骄反。《左传》云:“地反物为妖。”《说文》作“祅”,云“衣服、歌谣、草木之怪谓之祅”。孽,鱼列反,《说文》“蠥”,云“禽兽虫蝗之怪谓之蠥”。一本乎作於。蓍音尸。为,于伪反。
[疏]“至诚”至“如神”。○正义曰:“至诚之道,可以前知”者,此由身有至诚,可以豫知前事。此至诚之内,是天生至诚,亦通学而至诚,故前经云“自明诚谓之教”,是贤人至诚同圣人也。言圣人、贤人俱有至诚之行,天所不欺,可知前事。“国家将兴,必有祯祥”者,祯祥,吉之萌兆;祥,善也。言国家之将兴,必先有嘉庆善祥也。《文说》:“祯祥者,言人有至诚,天地不能隐,如文王有至诚,招赤雀之瑞也。”国本有今异曰祯,本无今有曰祥。何为本有今异者?何胤云:“国本有雀,今有赤雀来,是祯也。国本无凤,今有凤来,是祥也。”《尚书》“祥桑、穀共生于朝”,是恶,此经云善,何?得入国者,以吉凶先见者皆曰“祥”,别无义也。“国家将亡,必有妖孽”者,妖孽,谓凶恶之萌兆也。妖犹伤也,伤甚曰孽,谓恶物来为妖伤之征。若鲁国宾鹆来巢,以为国之伤徵。案《左传》云:“地反物为妖。”《说文》云:“衣服、歌谣、草木之怪为妖,禽兽、虫蝗之怪为孽。”○“见乎蓍龟,动乎四体”者,所以先知祯祥妖孽见乎蓍龟,卦兆发动於龟之四体也。○“福福将至”者。祸谓妖孽,福谓祯祥。萌兆豫来,是“祸福将至”。○“善必先知之”者,善,谓福也。○“不善必先知之”者,不善谓祸也。○“故至诚如神”者,言至诚之道,先知前事,如神之微妙,故云“至诚如神”也。注云“虽其时有小人、愚主,皆为至诚能知者出也”。○正义曰:郑以圣人君子将兴之时,或圣人有至诚,或贤人有至诚,则国之将兴,祯祥可知。而小人、愚主之世无至诚,又时无贤人,亦无至诚,所以得知国家之将亡而有妖孽者,虽小人、愚主,由至诚之人生在乱世,犹有至诚之德,此妖孽为有至诚能知者出也。案《周语》云:“幽王二年,三川皆震,伯阳父曰:‘周将亡矣。昔伊、洛竭而夏亡,河竭而商亡。’”时三川皆震,为周之恶瑞,是伯阳父有至诚能知周亡也。又周惠王十五年,有神降于莘。莘,虢国地名。周惠王问内史过,史过对曰:“夏之兴也,祝融降于崇山,其亡也,回禄信于聆隧。商之兴也,梼杭次於丕山,其亡也,夷羊在牧。周之兴也,鸑鷟鸣於岐山,其衰也,杜伯射宣王於镐。今虢多凉德,虢必亡也。”又内史过有至诚之德,神为之出。是愚主之世,以妖孽为至诚能知者出也。
诚者自成也,而道自道也。言人能至诚,所以“自成”也。有道艺所以自道达。○自道音导,注“自道”同。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物,万物也,亦事也。大人无诚,万物不生,小人无诚,则事不成。是故君子诚之为贵。言贵至诚。诚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成己,仁也。成物,知也。性之德也,合外内之道也。以至诚成己,则仁道立。以至诚成物,则知弥博。此五性之所以为德也,外内所须而合也,外内犹上下。○知音智,注同。故时措之宜也。时措,言得其时而用也。故至诚无息,不息则久,久则徵,徵则悠远,悠远则博厚,博厚则高明。徵,犹效验也。此言至诚之德既著於四方,其高厚日以广大也。徵或为“彻”。博厚所以载物也,高明所以覆物也,悠久所以成物也。博厚配地,高明配天,悠久无疆。后言悠久者,言至诚之德,既至“博厚”、“高明”,配乎天地,又欲其长久行之。○疆,居良反。如此者,不见而章,不动而变,无为而成,天地之道,可壹言而尽也。言其德化与天地相似,可一言而尽,要在至诚。其为物不贰,则其生物不测。言至诚无贰,乃能生万物多无数也。○不贰,本亦作亻贰,音二。天地之道博也,厚也,高也,明也,悠也,久也。此言其著见成功也。
[疏]“诚者”至“久也”。○此经明巳有至诚能成就物也。“诚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者,言人有至诚,非但自成就己身而已,又能成就外物。○“成己,仁也。成物,知也”者,若成能就己身,则仁道兴立,故云“成己,仁也”。若能成就外物,则知力广远,故云“成物,知也”。○“性之德也”者,言诚者是人五性之德,则仁、义、礼、知、信皆犹至诚而为德,故云“性之德也”。○“合外内之道也”者,言至诚之行合於外内之道,无问外内,皆须至诚。於人事言之,有外有内,於万物言之,外内犹上下。上谓天,下谓地。天体高明,故为外;地体博厚闭藏,故为内也。是至诚合天地之道也。○“故时措之宜也”,措,犹用也。言至诚者成万物之性,合天地之道,故得时而用之,则无往而不宜,故注云“时措,言得其时而用也”。○“故至诚无息”,言至诚之德,所用皆宜,无有止息,故能久远、博厚、高明以配天地也。○“不息则久”者,以其不息,故能长久也。○“久则徵”,徵,验也。以其久行,故有徵验。○“徵则悠远”者,悠,长也。若事有徵验,则可行长远也。○“悠远则博厚”,以其德既长远,无所不周,故“博厚”也。养物博厚,则功业显著,故“博厚则高明”也。○“博厚所以载物也”,以其德博厚,所以负载於物。○“高明所以覆物也”,以其功业高明,所以覆盖於万物也。○“悠久所以成物也”,以行之长久,能成就於物,此谓至诚之德也。○“博厚配地”,言圣人之德博厚配偶於地,与地同功,能载物也。○“高明配天”,言圣人功业高明配偶於天,与天同功,能覆物也。○“悠久无疆”疆,穷也。言圣人之德既能覆载,又能长久行之,所以无穷。“悠久”,则上经“悠远”。“悠久”在“博厚高明”之上,此经“悠久”在“博厚高明”之下者,上经欲明积渐先悠久,后能博厚高明。此经既能博厚高明,又须行之悠久,故反覆言之。○“如此者,不见而章,不动而变,无为而成”者,言圣人之德如此博厚高明悠久,不见所为而功业章显,不见动作而万物改变,无所施为而道德成就。○“天地之道,可壹言而尽也”者,言圣人之德能同於天地之道,欲寻求所由,可一句之言而能尽其事理,正由於至诚,是“壹言而尽也”。○“其为物不贰,则其生物不测”者,言圣人行至诚,接待於物不有差贰,以此之故,能生殖众物不可测量,故郑云“言多无数也”。
今夫天,斯昭昭之多,及其无穷也,日月星辰系焉,万物覆焉。今夫地,一撮土之多,及其广厚,载华岳而不重,振河海而不泄,万物载焉。今夫山,一拳石之多,及其广大,草木生之,禽兽居之,宝藏兴焉。今夫水,一勺之多,及其不测,鼋鼍蛟龙鱼鳖生焉,货财殖焉。此言天之高明,本生“昭昭”;地之博厚,本由“撮土”;山之广大,本起“卷石”;水之不测,本从“一勺”:皆合少成多,自小致大,为至诚者,以如此乎!昭昭犹耿耿,小明也。振,犹收也。卷,犹区也。○夫音扶,下同。昭,章遥反,注同,本亦作“炤”,同。撮,七活反。华岳,户化、户瓜二反,本亦作“山岳”。泄,息列反。卷,李音权,又羌权反,范羌阮反,注同。藏,才浪反。勺,徐市若反。鼋音元。鼍,徒河反,一音直丹反。鲛音交,本又作蛟。鳖,必列反。耿,公迥反,又公公顶反,旧音孔顶反。区,羌俱反。《诗》曰:“惟天之命,於穆不已。”盖曰天之所以为天也。“於乎不显,文王之德之纯。”盖曰文王之所以为文也,纯亦不已。天所以为天,文王所以为文,皆由行之无己,为之不止,如天地山川之云也。《易》曰“君子以顺德,积小以成高大”是与。○於穆,上音乌,下“於乎”亦同。乎,呼奴反。慎如字,一本又作“顺”。与音馀。
[疏]“今夫”至“不已”。○正义曰:此一节明至诚不已,则能从微至著,从小至大。○“今夫天,斯昭昭之多”者,斯,此也;昭昭,狭小之貌。言天初时唯有此昭昭之多小貌尔,故云“昭昭之多”。○“今夫地,一撮土之多”,言土之初时唯一撮土之多,言多少唯一撮土。○“振河海而不泄”者,振,收也。言地之广大,载五岳而不重,振收河海而不漏泄。○“今夫山,一卷石之多”,言山之初时唯一卷石之多,多少唯一卷石耳。故郑注云:“卷犹区也。”“今夫水,一勺之多”,言水初时多少唯一勺耳。此以下皆言为之不已,从小至大。然天之与地,造化之初,清浊二气为天地,分而成二体,元初作盘薄穹隆,非是以小至大。今云“昭昭”与“撮土”、“卷石”与“勺水”者何?但山或垒石为高,水或众流而成大,是从微至著。因说圣人至诚之功亦是从小至大,以今天地体大,假言由小而来,以譬至诚,非实论也。○“《诗》曰:惟天之命,於穆不已”,此一经以上文至诚不已,已能从小至大,故此经引《诗》明不已之事。所引《诗》者,《周颂·维天之命》文也。《诗》称“维天之命”,谓四时运行所为教命。穆,美也。“於穆不已”者,美之不休已也,此《诗》之本文也。○“盖曰天之所以为天也”,此是孔子之言,记者载之。此《诗》所论,盖说天之所以为天在乎不已。○“於乎不显,文王之德之纯”,此亦《周颂·文王》之诗。纯,谓不已。显,谓光明。诗人叹之云,於乎不光明乎,言光明矣。“文王之德之纯”,谓不已也,言文王德教不有休已,与天同功。○“盖曰文王之所以为文也”,此亦孔子之言,解《诗》之文也。○“纯亦不已”者,言文王之德之纯,亦如天之不休已,故云“纯亦不已”。○注“《易》曰君子慎德,积小以高大”。○正义曰:此《易·升卦》之象辞。案《升卦》,巽下坤上,木生於地中,升进之义,故为“升”也。
大哉圣人之道,洋洋乎发幼万物,峻极于天。育,生也。峻,高大也。○洋音羊。峻,思润反。优优大哉,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待其人然后行,故曰:“苟不至德,至道不凝焉。”言为政在人,政由礼也。凝,犹成也。○优,於求反。倡,优也。凝,本又作疑,鱼澄反。
[疏]“大哉”至“凝焉”。○正义曰:此一节明圣人之道高大,苟非至德,其道不成。洋洋,谓道德充满之貌天下洋洋。育,生也。峻,高也。言圣人之道,高大与山相似,上极于天。○“优优大哉”,优优,宽裕之貌。圣人优优然宽裕其道。“礼仪三百”者,《周礼》有三百六十官,言“三百”者,举其成数耳。○“威仪三千”者,即《仪礼》行事之威仪。《仪礼》虽十七篇,其中事有三千。○“待其人然后行”者,言三百、三千之礼,必待贤人然后施行其事。○“故曰:苟不至德,至道不凝焉”,凝,成也。古语先有其文,今夫子既言三百、三千待其贤人始行,故引古语证之。苟,诚也。不,非也。苟诚非至德之人,则圣人至极之道不可成也。俗本“不”作“非”也。
故君子尊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温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礼。德性,谓性至诚者。道,犹由也。问学,学诚者也。广大,犹博厚也。温,读如“燅温”之“温”,谓故学之孰矣,后“时习之”谓之“温”。○燅音寻。
[疏]“故君”至“崇礼”。○正义曰:此一经明君子欲行圣人之道,当须勤学。前经明圣人性之至诚,此经明贤人学而至诚也。○“君子尊德性”者,谓君子贤人尊敬此圣人道德之性自然至诚也。○“而道问学”者,言贤人行道由於问学,谓勤学乃致至诚也。○“致广大而尽精微”者,广大谓地也,言贤人由学能致广大,如地之生养之德也。“而尽精微”,谓致其生养之德既能致於广大,尽育物之精微,言无微不尽也。○“极高明而道中庸”者,高明,谓天也,言贤人由学极尽天之高明之德。道,通也,又能通达於中庸之理也。○“温故而知新”者,言贤人由学既能温寻故事,又能知新事也。○“敦厚以崇礼”者,言以敦厚重行於学,故以尊崇三百、三千之礼也。○注“温读如燅温之温”。○正义曰:案《左传》哀十二年,公会吴于橐皋,大宰嚭请寻盟。子贡对曰:“盟,若可寻也,亦可寒也。”贾逵注云:“寻,温也。”又《有司彻》云“乃燅尸俎”,是燅为温也。云“谓故学之孰矣,后时习之,谓之温”者,谓贤人旧学已精熟,在后更习之,犹若温寻故食也。
是故居上不骄,为下不倍。国有道,其言足以兴。国无道,其默足以容。兴谓起在位也。○骄,本亦作“乔”,音娇。倍音佩。默,亡北反。《诗》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其此之谓与?保,安也。○哲,涉列反,徐本作知,音智。与音馀。
[疏]“是故”至“谓与”。○正义曰:此一节明贤人学至诚之道,中庸之行,若国有道之时,尽竭知谋,其言足以兴成其国。兴,谓发谋出虑。○“国无道,其默足以容”,若无道之时,则韬光潜默,足以自容其身,免於祸害。○“《诗》云:“既明且哲,以保其身”,此《大雅·烝民》之篇,美宣王之诗,言宣王任用仲山甫,能显明其事任,且又哲知保安全其己身,言中庸之人亦能如此,故云“其此之谓与”。
子曰:“愚而好自用,贱而好自专,生乎今之世,反古之道,如此者,烖及其身者也。“反古之道”,谓晓一孔之人,不知今王之新政可从。○好,呼报反,下同。烖音灾。非天子不议礼,不制度,不考文。此天下所共行,天子乃能一之也。礼,谓人所服行也。度,国家宫室及车舆也。文,书名也。今天下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今,孔子谓其时。○行,下孟反。虽有其位,苟无其德,不敢作礼乐焉。虽有其德,苟无其位,亦不敢作礼乐焉。”言作礼乐者,必圣人在天子之位。
[疏]“子曰”至“乐焉”。○正义曰:上经论贤人学至诚,商量国之有道无道能或语或默,以保其身。若不能中庸者,皆不能量事制宜,必及祸患矣。因明己以此之故,不敢专辄制作礼乐也。○“生乎今之世,反古之道,如此者,烖及其身者也”,此谓寻常之人,不知大道。若贤人君子,虽生今时,能持古法,故《儒行》云“今人与居,古人与稽”是也。俗本“反”下有“行”字,又无“如此者”三字,非也。○“非天子不议礼”者,此论礼由天子所行,既非天子,不得论议礼之是非。○“不制度”,谓不敢制造法度,及国家宫室大小高下及车舆也。○“不考文”,亦不得考成文章书籍之名也。○“今天下车同轨”者,今谓孔子时车同轨,覆上“不制度”。“书同文”,覆上“不考文”。“行同伦”,伦,道也,言人所行之行,皆同道理,覆上“不议礼”。当孔子时,礼坏乐崩,家殊国异,而云此者,欲明己虽有德,身无其位,不敢造作礼乐,故极行而虚己,先说以自谦也。○注“反古之道,谓晓一孔之人”。○正义曰:孔,谓孔穴,孔穴所出,事有多涂。今唯晓知一孔之人,不知馀孔通达,唯守此一处,故云“晓一孔之人”。
子曰:“吾说夏礼,杞不足徵也。吾学殷礼,有宋存焉。吾学周礼,今用之,吾从周。徵,犹明也,吾能说夏礼,顾杞之君不足与明之也。“吾从周”,行今之道。○杞音起。王天下有三重焉,其寡过矣乎!“三重”,三王之礼。○王,于况反,又如字。上焉者,虽善无徵,无徵不信,不信,民弗从。下焉者,虽善不尊,不尊不信,不信,民弗从。上,谓君也。君虽善,善无明徵,则其善不信也。下,谓臣也。臣虽善,善而不尊君,则其善亦不信也。征或为“证”。故君子之道,本诸身,徵诸庶民,考诸三王而不缪,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质诸鬼神而无疑\’,知天也。‘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知人也。知天、知人,谓知其道也。鬼神,从天地者也。《易》曰:“故知鬼神之情状,与天地相似。”圣人则之,百世同道。徵或为“证”。○缪音谬。悖,布内反,后同。是故君子动而世为天下道,行而世为天下法,言而世为天下则。远之则有望,近之则不厌。用其法度,想思若其将来也。○远如字,又于万反。近如字,又附近之近。厌,於艳反,后皆同。《诗》曰:‘在彼无恶,在此无射,庶几夙夜,以永终誉。’君子未有不如此而蚤有誉於天下者也。”射,厌也。永,长也。○射音亦,注同。蚤音早。
[疏]“子曰”至“者也”。○正义曰:以上文孔子身无其位,不敢制作二代之礼,夏、殷不足可从,所以独从周礼之意,因明君子行道,须本於身,达诸天地,质诸鬼神,使动则为天下之道,行则为后世之法,故能早有名誉於天下。盖孔子微自明已之意。○“子曰:吾说夏礼,杞不足徵也”,徵,成也,明也。孔子言:我欲明说夏代之礼,须行夏礼之国赞而成之。杞虽行夏礼,其君暗弱,不足赞而成之。○“吾学殷礼,有宋存焉”者,宋行殷礼,故云“有宋存焉”。但宋君暗弱,欲其赞明殷礼,亦不足可成。故《论语》云:“宋不足徵也。”此云“杞不足徵”,即宋亦不足徵。此云“有宋存焉”,则杞亦存焉。互文见义。○“吾学周礼,今用之,吾从周”者,既杞、宋二国不足明,己当不复行前代之礼,故云“吾从周”。案赵商问:孔子称“吾学周礼,今用之,吾从周”,《檀弓》云“今丘也,殷人也”,两楹奠殡哭师之处,皆所法於殷礼,未必由周,而云“吾从周”者,何也?郑答曰:“今用之者,鲁与诸侯皆用周之礼法,非专自施於己。在宋冠章甫之冠,在鲁衣逢掖之衣,何必纯用之。‘吾从周\’者,言周礼法最备,其为殷、周事岂一也。”如郑此言,诸侯礼法则从周,身之所行杂用殷礼也。○“王天下有三重焉,其寡过矣乎”,言为君王有天下者,有三种之重焉,谓夏、殷、周三王之礼,其事尊重,若能行之,寡少於过矣。○“上焉者,虽善无徵,无徵不信,不信,民弗从”,上,谓君也,言为君虽有善行,无分明徵验,则不信著於下,既不信著,则民不从。“下焉者,虽善不尊,不尊不信,不信,民弗从”,下,谓臣也,言臣所行之事,虽有善行而不尊,不尊敬於君,则善不信著於下,既不信著,则民不从,故下云“徵诸庶民”,谓行善须有徵验於庶民也。皇氏云“无徵,谓无符应之徵”,其义非也。○“故君子之道”者,言君臣为善,须有徵验,民乃顺从,故明之也。○“本诸身”者,言君子行道,先从身起,是“本诸身”也。○“徵诸庶民”者,徵,验也;诸,於也。谓立身行善,使有徵验於庶民。若晋文公出定襄王,示民尊上也;伐原,示民以信之类也。○“考诸茸荃而不缪”者,缪,乱也。谓已所行之事,考校与三王合同,不有错缪也。○“建诸天地而不悖”者,悖,逆也。言己所行道,建达於天地,而不有悖逆,谓与天地合也。○“质诸鬼神而无疑,知天也”者,质,正也。谓己所行之行,正诸鬼神不有疑惑,是识知天道也。此鬼神,是阴阳七八、九六之鬼神生成万物者。此是天地所为,既能质正阴阳,不有疑惑,是识知天道也。○“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知人也”者,以圣人身有圣人之德,垂法於后,虽在后百世亦堪俟待。后世世之圣人,其道不异,故云“知人也”。○注“知天”至“同道”。○正义曰:以经云知天、知人,故郑引经总结之。云“知其道”者,以天地阴阳,生成万物,今能正诸阴阳鬼神而不有疑惑,是知天道也。以圣人之道,虽相去百世,其归一揆,今能百世以待圣人而不有疑惑,是知圣人之道也。云“鬼神从天地者也”,解所以质诸鬼神之德、知天道之意,引《易》曰“故知鬼神之情状,与天地相似”者,证鬼神从天地之意。案《易·系辞》云“精气为物,游魂为变。”郑云:“木火之神生物,金水之鬼成物。”以七八之神生物,九六之鬼成物,是鬼神以生成为功,天地亦以生成为务,是鬼神之状与天地相似。云“圣人则之,百世同道”者,解经知人之道,以前世圣人既能垂法以俟待后世圣人,是识知圣人之道百世不殊,故“圣人则之,百世同道”也。○“远之则有望,近之则不厌”者,言圣人之道,为世法则,若远离之则有企望,思慕之深也。若附近之则不厌倦,言人爱之无已。“《诗》云:在彼无恶,在此无射,庶几夙夜,以永终誉”,此引《周颂·振鹭》之篇,言微子来朝,身有美德,在彼宋国之内,民无恶之,在此来朝,人无厌倦。故庶几夙夜,以长永终竟美善声誉。言君子之德亦能如此,故引《诗》以结成之。○“君子未有不如此而蚤有誉於天下者也”,言欲蚤有名誉会须如此,未尝有不行如此而蚤得有声誉者也。
仲尼祖述尧舜,宪章文武,上律天时,下袭水土。此以《春秋》之义说孔子之德。孔子曰:“吾志在《春秋》,行在《孝经》。”二经固足以明之,孔子所述尧、舜之道而制《春秋》,而断以文王、武王之法度。《春秋传》曰:“君子曷为为《春秋》?拨乱世,反诸正,莫近诸《春秋》。其诸君子乐道尧舜之道与?末不亦乐乎?尧舜之知君子也。”又曰:“是子也,继文王之体,守文王之法度。文王之法无求而求,故讥之也。”又曰:“王者孰谓,谓文王也。”此孔子兼包尧、舜、文、武之盛德而著之《春秋》,以俟后圣者也。律,述也。述天时,谓编年,四时具也。袭,因也。因水土,谓记诸夏之事,山川之异。○行,下孟反。断,丁乱反。曷为,于伪反。以,如字。拨,生末反。近,附近之近,又如字。与音馀。编,必县反,又甫连反。辟如天地之无不持载,无不覆帱。辟如四时之错行,如日月之代明。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小德川流,大德敦化,此天地之所以为大也。圣人制作,其德配天地,如此唯五始可以当焉。帱亦覆也。“小德川流”,浸润萌芽,喻诸侯也。“大德敦化”,厚生万物,喻天子也。帱或作“焘”。○辟音譬,下同。帱,徒报反。错,七各反。当,丁浪反,又下郎反。浸,子鸩反。焘,徒报反。唯天下至圣为能。聪明睿知,足以有临也。宽裕温柔,足以有容也。发强刚毅,足以有执也。齐庄中正,足以有敬也。文理密察,足以有别也。言德不如此,不可以君天下也。盖伤孔子有其德而无其命。○睿音锐。知音智,下“圣知”同。齐,侧皆反。别,彼列反。溥博渊泉,而时出之。言其临下普遍,思虑深重,非得其时不出政教。○溥音普。徧音遍。思,息嗣反,又如字。“溥博”如天,“渊泉”如渊,见而民莫不敬,言而民莫不信,行而民莫不说。是以声名洋溢乎中国,施及蛮貊,舟车所至,人力所通,天之所覆,地之所载,日月所照,霜露所队,凡有血气者,莫不尊亲,故曰“配天”。如天取其运照不已也,如渊取其清深不测也。“尊亲”,尊而亲之。○见,贤遍反。说音悦。施,以豉反。貉,本又作“貊”,武伯反。《说文》云:“北方人也。”队,直类反。唯天下至诚,为能经纶天下之大经,立天下之大本,知天地之化育。“至诚”,性至诚,谓孔子也。“大经”,谓六艺,而指《春秋》也。“大本”,《孝经》也。○论,本又作“纶”,同音伦。夫焉有所倚,肫肫其仁,渊渊其渊,浩浩其天。安无所倚,言无所偏倚也。故人人自以被德尤厚,似偏颇者。肫肫读如“诲尔忳忳”之“忳”。忳忳,恳诚貌也。肫肫,或为“纯纯”。○焉,於虔反。倚,依绮、於寄二反,注同。肫肫,依注音之淳反。浩,胡老反。被,皮义反。颇,破河反。恳,苦很反。纯音淳,又之淳反。苟不固聪明圣知达天德者,其孰能知之。言唯圣人乃能知圣人也。《春秋传》曰“末不亦乐乎,尧舜之知君子”,明凡人不知。《诗》曰“衣锦尚絅”,恶其文之著也。故君子之道,闇然而日章;小人之道,的然而日亡。言君子深远难知,小人浅近易知。人所以不知孔子,以其深远。襌为絅。锦衣之美而君子以絅表之,为其文章露见,似小人也。○絅,本又作“顈”,《诗》作“褧”,同口迥反,徐口定反,一音口颖反。恶,乌路反。著,张虑反。闇,於感反,又如字。日,而一反,下同。的,丁历反。易,以豉反,下“易举”同。襌为音丹。为其,于伪反。见,贤遍反。君子之道,淡而不厌,简而文,温而理,知远之近,知风之自,知微之显,可与入德矣。淡其味似薄也,简而文,温而理,犹简而辨,直而温也。“自”,谓所从来也。“三知”者,皆言其睹末察本,探端知绪也。入德,入圣人之德。○淡,徒暂反,又大敢反,下注同。厌,於艳反。睹音覩。探音贪。《诗》云:“潜虽伏矣,亦孔之昭。”故君子内省不疚,无恶於志。孔,甚也。昭,明也。言圣人虽隐遯,其德亦甚明矣。疚,病也。君子自省,身无愆病,虽不遇世,亦无损害於己志。○昭,本又作炤,同之召反,又章遥反。疚,九又反。遯,大困反,本又作“遁”,字亦同。愆,起虔反。君子所不可及者,其唯人之所不见乎?《诗》云:“相在尔室,尚不愧于屋漏。”言君子虽隐居,不失其君子之容德也。相,视也。室西北隅谓之“屋漏”。视女在室独居者,犹不愧于屋漏。屋漏非有人也,况有人乎?○相,息亮反,注同。愧,本又作媿,同九位反。女音汝。故君子不动而敬,不言而信。《诗》曰:“奏假无言,时靡有争。”假,大也。此《颂》也。言奏大乐於宗庙之中,人皆肃敬。金声玉色,无有言者,以时太平,和合无所争也。○奏如字,《诗》作鬷,子公反。假,古雅反。争,争斗之争,注同。大平音泰。是故君子不赏而民劝,不怒而民威於鈇钺。《诗》曰:“不显惟德,百辟其刑之。争?不显,言显也。辟,君也。此《颂》也。言不显乎文王之德,百君尽刑之,诸侯法之也。○鈇,方于反,又音斧。钺音越。辟音璧,注同。是故君子笃恭而天下平。《诗》曰:“予怀明德,不大声以色。”予,我也。怀,归也。言我归有明德者,以其不大声为严厉之色以威我也。
[疏]“仲尼”至“以色”。○正义曰:此一节明子思申明夫子之德,与天地相似堪以配天地而育万物,伤有圣德无其位也。今各随文解之。○“仲尼祖述尧舜”者,祖,始也。言仲尼祖述始行尧、舜之道也。○“宪章文武”者,宪,法也;章,明也。言夫子发明文、武之德。○“上律天时”者,律,述也。言夫子上则述行天时,以与言阴阳时候也。○“下袭水土”者,袭,因也。下则因袭诸侯之事,水土所在。此言子思赞扬圣祖之德,以仲尼修《春秋》而有此等之事也。○注“吾志”至“之异”。○正义曰:“吾志在《春秋》,行在《孝经》”者,《孝经纬》文,言褒贬诸侯善恶,志在於《春秋》,人伦尊卑之行在於《孝经》。云“二经固足以明之”者,此是郑语,言《春秋》、《孝经》足以显明先祖述宪章之事。云“孔子祖述尧舜之道而制《春秋》”者,则下文所引《公羊传》云“君子乐道,尧、舜之道与”是也。云“断以文王武王之法度”者,则下文引《公羊》云“王者孰谓?谓文王”是也。云“《春秋传》曰”至“尧舜之知君子”也。哀十四年《公羊传》文。引之者,谓祖述尧、舜之事。“君子曷为为春秋”,曷,何也;“君子”,谓孔子。传曰“孔子何为作《春秋》”,云“拨乱世,反诸正,莫近诸《春秋》”者,此传之文,答孔子为《春秋》之意。何休云:“拨犹治也。”言欲治於乱世,使反归正道。莫近,莫过也。言馀书莫过於《春秋》,言治乱世者,《春秋》最近之也。云“其诸君子乐道尧舜之道与”者,上“道”,论道;下“道”,谓道德;“与”,语辞;言“君子”,孔子也。言孔子乐欲论道尧舜之道与也。云“末不亦乐乎,尧舜之知君子也”者,末谓终末,谓孔子末,圣汉之初,岂不亦爱乐尧、舜之知君子也。案何休云:“得麟之后,天下血书鲁端门,曰‘趋作法,孔圣没,周姬亡,彗东出。秦政起,胡破术,书记散,孔不绝’。子夏明日往视之,血书飞为赤鸟,化为白书。”汉当秦大乱之后,故作拨乱之法,是其事也。云“又曰是子也,继文王之体,守文王之法度,文王之法无求而求,故讥之也”者,此文九年《公羊传》文。八年天王崩,谓周襄王也。九年春,毛伯来求金,传云:“是子继文王之体,守文王之法度。文王之法无求而求,故讥之。”“是子”谓嗣位之王,在丧未合称王,故称“是子”。嗣位之王,守文王之法度。文王之法度无所求也,谓三分有二以服事殷。谓在丧之内,无合求金之法度,今遣毛伯来求金,是“无求而求”也,故书以讥之。彼传云“是子”,俗本云“子是”者,误也。云“又曰王者孰谓,谓文王也”,此隐元年《公羊传》文。案传云:“元年,春,王,正月。王者孰谓?谓文王也。”武王道同,举文王可知也。云“著之《春秋》,以俟后圣者也”,哀十四年《公羊传》云“制《春秋》之义,以俟后圣”。何休云:“待圣汉之王,以为法也。”云“述天时,谓编年,四时具也”,案《合成图》云:“皇帝立五始,制以天道。”《元命包》云:“诸侯不上奉王之正,则不得即位。正不由王出,不得为正。王不承於天以制号令,则无法。天不得正其元,则不能成其化也。”○“五始”者,元年,一也;春,二也;王,三也;正月,四也;公即位,五也。此《春秋》元年,即当《尧典》“钦若昊天”也。《春秋》四时,即当《尧典》“日中星鸟,日永星火,宵中星虚,日短星昴”之类是也。《春秋》获麟,则当《益稷》“百兽率舞,凤凰来仪”是也。此皆祖述尧、舜之事,言《春秋》四时皆具。桓四年及七年不书“秋七月”、“冬十月”,成十年不书“冬十月”,桓十七年直云“五月”不云“夏”,昭十年直云“十二月”不云“冬”,如此不具者,贾、服之义:若登台而不视朔,则书“时”不书“月”;若视朔而不登台,则书“月”不书“时”;若虽无事视朔、登台,则空书时月。若杜元凯之意,凡时月不具者,皆史阙文。其《公羊》、《穀梁》之义,各为曲说。今略而不取也。云“袭,因也。因水土,谓记诸夏之事,山川之异”者,“诸夏之事”,谓诸侯征伐、会盟所在之地。“山川之异”,若僖十四年“沙鹿崩”,成五年“梁山崩”之属是也。○“譬如”至“大也。○正义曰:此明孔子之德与天地日月相似,与天子、诸侯德化无异。○“小德川流,大德敦化”者,言孔子所作《春秋》,若以诸侯“小德”言之,如川水之流,浸润萌芽。若以天子“大德”言之,则仁爱敦厚,化生万物也。“此天地之所以为大也”,言夫子之德比并天地,所以为大不可测也。○“唯天”至“别也”。○此又申明夫子之德聪明宽裕,足以容养天下,伤其有圣德而无位也。○“宽裕温柔,足以有容也”,言夫子宽弘性善,温克和柔,足以包容也。○“发强刚毅,足以有执也”,发,起也;执,犹断也。言孔子发起志意,坚强刚毅,足以断决事物也。○“溥博”至“配天。○此节更申明夫子蕴蓄圣德,俟时而出,日月所照之处,无不尊仰。○“溥博渊泉”者,溥,谓无不周遍;博,谓所及广远。以其浸润之泽,如似渊泉溥大也。既思虑深重,非得其时不出政教,必以俟时而出。○“溥博如天”者,言似天“无不覆帱”。○“渊泉如渊”,言润泽深厚,如川水之流。○“夫焉有所倚”至“浩浩其天”,以前经赞明夫子之德,此又云夫子无所偏倚,而仁德自然盛大也。倚,谓偏有所倚近,言夫子之德,普被於人,何有独倚近於一人,言不特有偏颇也。○“肫肫其仁”,肫肫,恳诚之貌。仁,谓施惠仁厚。言又能肫肫然恳诚行此仁厚尔。○“渊渊其渊”,渊水深之貌也,言夫子之德,渊渊然若水之深也。○“浩浩其天”,言夫子之德,浩浩盛大,其若如天也。○注“肫肫读如诲尔忳忳之忳”。○正义曰:此《大雅·抑》之篇,剌厉王之诗。言诗人诲尔厉王忳忳然恳诚不已,厉王听我藐藐然而不入也。○“苟不固聪明圣知达天德者,其孰能知之”者,上经论夫子之德大如天,此经论唯至圣乃知夫子之德。苟,诚也。固,坚固也。言帝诚不坚固聪明睿圣通知晓达天德者,其谁能识知夫子之德?故注引《公羊传》云“尧舜之知君子”者,言有尧、舜之德乃知夫子,明凡人不知也。○“《诗》曰衣锦尚褧,恶其文之著也”,以前经论夫子之德难知,故此经因明君子、小人隐显不同之事。此《诗·卫风·硕人》之篇,美庄姜之诗。言庄姜初嫁在涂,衣著锦衣,为其文之大著,尚著襌絅加於锦衣之上。絅,襌也,以单縠为衣,尚以覆锦衣也。案《诗》本文云“衣锦褧衣”,此云“尚絅”者,断截《诗》文也。又俗本云“衣锦褧裳”,又与定本不同者。记人欲明君子谦退,恶其文之彰著,故引《诗》以结之。○“故君子之道,闇然而日章”者,章,明也。言君子以其道德深远谦退,初视未见,故曰“闇然”。其后明著,故曰日章明也。○“小人之道,的然而日亡”者,若小人好自矜大,故初视时“的然”。以其才艺浅近,后无所取,故曰日益亡。○“君子”至“德矣”。○此一经明君子之道,察微知著,故能“入德”。○“淡而不厌”者,言不媚悦於人,初似淡薄,久而愈敬,无恶可厌也。○“简而文”者,性无嗜欲,故简静,才艺明辨,故有文也。○“温而理”,气性和润,故温也。正直不违,故修理也。○“知远之近”,言欲知远处,必先之適於近,乃后及远。“知风之自”,自,谓所从来处,言见目前之风则知之適所从来处,故郑注云“睹末察本”。远是近之末,风是所原空缺五字从来之末也。“知微之显”,此初时所微之事,久乃適於显明,微是初端,显是纵绪,故郑注云“探端知绪”。○“可与入德矣”,言君子或探末以知本,或睹本而知末,察微知著,终始皆知,故可以入圣人之德矣。○“《诗》曰:潜虽伏矣,亦孔之昭”,此明君子其身虽隐,其德昭著。所引者《小雅·正月》之篇,剌幽王之诗。《诗》之本文以幽王无道,喻贤人君子虽隐其身,德亦甚明著,不能免祸害,犹如鱼伏於水,亦甚著见,被人采捕。记者断章取义,言贤人君子身虽藏隐,犹如鱼伏於水,其道德亦甚彰矣。○“故君子内省不疚,无恶於志”者,疚,病也。言君子虽不遇世,内自省身,不有愆病,则亦不损害於己志。言守志弥坚固也。○注“孔,甚也”。○正义曰:《尔雅·释言》文。○“君子”至“屋漏”。○此明君子之閒居独处,不敢为非,故云“君子所不可及者,其唯人之所不见乎”。○“《诗》云:相在尔室,尚不愧于屋漏”,此《大雅·抑》之篇,剌厉王之诗。诗人意称王朝小人不敬鬼神,瞻视女在庙堂之中,犹尚不愧畏於屋漏之神。记者引之断章取义,言君子之人在室之中“屋漏”,虽无人之处不敢为非,犹愧惧于屋漏之神,况有人之处君子愧惧可知也。言君子虽独居,常能恭敬。○注“言君”至“人乎”。○正义曰:言“君子虽隐居,不失其君子之容德也”者,隐居,谓在室独居犹不愧畏,无人之处又常能恭敬,是“不失其君子之容德也”。云“西北隅谓之屋漏”者,《尔雅·释宫》文。以户明漏照其处,故称“屋漏”。“屋漏非有人”者,言人之所居,多近於户,屋漏深邃之处,非人所居,故云无有人也。云“况有人乎”者,言无人之处尚不愧之,况有人之处不愧之可知也。言君子无问有人无人,恒能畏惧也。○“故君子不动而敬,不言而信”者,以君子敬惧如是,故不动而民敬之,不言而民信之。○“《诗》曰:奏假无言,时靡有争”,此《商颂·烈祖》之篇,美成汤之诗。诗本文云“鬷假无言”,此云“奏假”者,与《诗》反异也。假,大也。言祭成汤之时,奏此大乐於宗庙之中,人皆肃敬,无有喧哗之言。所以然者,时既太平,无有争讼之事,故“无言”也。引证君子不言而民信。○注“假,大也”。○正义曰:《尔雅·释诂》文。○“《诗》曰:不显惟德,百辟其刑之”,此《周颂·烈文》之篇,美文王之德。不显乎文王之德,言其显矣。以道德显著,故天下百辟诸侯皆刑法之。引之者,证君子之德犹若文王,其德显明在外,明众人皆刑法之。○注“辟,君也”。○正义曰:《尔雅·释诂》文。○“《诗》云:予怀明德,不大声以色《尔雅》释诂,此《大雅·皇矣》之篇,美文王之诗。予,我也。怀,归也。言天谓文王曰,我归就尔之明德,所以归之者,以文王不大作音声以为严厉之色,故归之。记者引之,证君子亦不作大音声以为严厉之色,与文王同也。
子曰:“声色之於以化民,末也。《诗》曰:‘德輶如毛。\’輶,轻也。言化民常以德,德之易举而用,其轻如毛耳。○末,下葛反。輶音酉,一音由,注同。易,以豉反。毛犹有伦。‘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至矣。”伦,犹比也。载读曰“栽”,谓生物也。言毛虽轻,尚有所比;有所比,则有重。上天之造生万物,人无闻其声音,亦无知其臭气者。化民之德,清明如神,渊渊浩浩然后善。○载,依注读曰栽,音灾,生也。《诗》音再。比,必覆反,下同;或音毗志反,又必利反,皆非也。重,直勇反,又直容反。
[疏]“子曰”至“至矣”。○正义曰:此一节是夫子之言。子思既说君子之德不大声以色,引夫子旧语声色之事以接之,言化民之法当以德为本,不用声色以化民也。若用声色化民,是其末事,故云“化民末也”。○“诗曰:德輶如毛”者,此《大雅·烝民》之篇,美宣王之诗。輶,轻也。言用德化民,举行甚易,其轻如毛也。○“毛犹有伦”,伦,比也。既引《诗》文“德輶如毛”,又言德之至极本自无体,何直如毛?毛虽细物,犹有形体可比并,故云“毛犹有伦”也。○“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至矣”,载,生也,言天之生物无音声无臭气,寂然无象而物自生。言圣人用德化民,亦无音声,亦无臭气而人自化。是圣人之德至极,与天地同。此二句是《大雅·文王》之诗,美文王之德。不言“《诗》云”者,孔子略而不言,直取《诗》之文尔。此亦断章取义。○注“载读”至“后善”。○正义曰:案文以“载”为事,此读为“栽”者,言其生物,故读“载”为“栽”也。云“毛虽轻,尚有所比,有所比,则有重”,言毛虽轻物,尚有形体,以他物来比,有可比之形,则是有重。毛在虚中犹得队下,是有重也。云“化民之德,清明如神,渊渊浩浩”,则上文“渊渊其渊,浩浩其天”是也。
《礼记正义》
1. 《礼记正义》序
2. 《礼记正义》卷一 曲礼上第一
3. 《礼记正义》卷二 曲礼上第一
4. 《礼记正义》卷三 曲礼上第一
5. 《礼记正义》卷四 曲礼下第二
6. 《礼记正义》卷五 曲礼下第二
7. 《礼记正义》卷六 檀弓上第三
8. 《礼记正义》卷七 檀弓上第三
9. 《礼记正义》卷八 檀弓上第三
10.《礼记正义》卷九 檀弓下第四
11.《礼记正义》卷十 檀弓下第四
12.《礼记正义》卷十一 王制第五
13.《礼记正义》卷十二 王制第五
14.《礼记正义》卷十三 王制第五
15.《礼记正义》卷十四 月令第六
16.《礼记正义》卷十五 月令第六
17.《礼记正义》卷十六 月令第六
18.《礼记正义》卷十七 月令第六
19.《礼记正义》卷十八 曾子问第七
20.《礼记正义》卷十九 曾子问第七
21.《礼记正义》卷二十 文王世子第八
22.《礼记正义》卷二十一 礼运第九
23.《礼记正义》卷二十二 礼运第九
24.《礼记正义》卷二十三 礼器第十
25.《礼记正义》卷二十四 礼器第十
26.《礼记正义》卷二十五 郊特牲第十一
27.《礼记正义》卷二十六 郊特牲第十一
28.《礼记正义》卷二十七 内则第十二
29.《礼记正义》卷二十八 内则第十二
30.《礼记正义》卷二十九 玉藻第十三
31.《礼记正义》卷三十 玉藻第十三
32.《礼记正义》卷三十一 明堂位第十四
33.《礼记正义》卷三十二 丧服小记第十五
34.《礼记正义》卷三十三 丧服小记第十五
35.《礼记正义》卷三十四 大传第十六
36.《礼记正义》卷三十五 少仪第十七
37.《礼记正义》卷三十六 学记第十八
38.《礼记正义》卷三十七 乐记第十九
39.《礼记正义》卷三十八 乐记第十九
40.《礼记正义》卷三十九 乐记第十九
41.《礼记正义》卷四十 杂记上第二十
42.《礼记正义》卷四十一 杂记上第二十
43.《礼记正义》卷四十二 杂记下第二十一
44.《礼记正义》卷四十三 杂记下第二十一
45.《礼记正义》卷四十四 丧大记第二十二
46.《礼记正义》卷四十五 丧大记第二十二
47.《礼记正义》卷四十六 祭法第二十三
48.《礼记正义》卷四十七 祭义第二十四
49.《礼记正义》卷四十八 祭义第二十四
50.《礼记正义》卷四十九 祭统第二十五
51.《礼记正义》卷五十 经解第二十六
52.《礼记正义》卷五十 哀公问第二十七
53.《礼记正义》卷五十 仲尼燕居第二十八
54.《礼记正义》卷五十一 孔子閒居第二十九
55.《礼记正义》卷五十一 坊记第三十
56.《礼记正义》卷五十二 中庸第三十一
57.《礼记正义》卷五十三 中庸第三十一
58.《礼记正义》卷五十四 表记第三十二
59.《礼记正义》卷五十五 缁衣第三十三
60.《礼记正义》卷五十六 奔丧第三十四
61.《礼记正义》卷五十六 问丧第三十五
62.《礼记正义》卷五十七 服问第三十六
63.《礼记正义》卷五十七 间传第三十七
64.《礼记正义》卷五十八 三年问第三十八
65.《礼记正义》卷五十九 深衣第三十九
66.《礼记正义》卷五十九 投壶第四十
67.《礼记正义》卷五十九 儒行第四十一
68.《礼记正义》卷六十 大学第四十二
69.《礼记正义》卷六十一 昏义第四十四
70.《礼记正义》卷六十一 乡饮酒义第四十五
71.《礼记正义》卷六十一 冠义第四十三
72.《礼记正义》卷六十二 射义第四十六
73.《礼记正义》卷六十二 燕义第四十七
74.《礼记正义》卷六十三 聘义第四十八
75.《礼记正义》卷六十三 丧服四制第四十九
十三经注疏
1.《周易正义》
2.《尚书正义》
3.《毛诗正义》
4.《周礼注疏》
5.《仪礼注疏》
6.《礼记正义》
7.《春秋左传正义》
8.《春秋公羊传注疏》
9.《春秋谷梁传注疏》
10.《孝经注疏》
11.《论语注疏》
12.《尔雅注疏》
13.《孟子注疏》